:周冲:阅读让人越来越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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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我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向爷爷的藏书。
爷爷是一个生于民国的读书人,经纶满腹,也因为这一点,他遭受时代的种种戕害,被抄家、批斗、欺侮,流离失所,生活成了一场漫长的刑期,他带着奶奶和六七个孩子,一年内搬了30多个家(无非人家的猪圈、牛棚或杂物间)。
年老后,生活逐渐从容,他不再提往事,只沉迷于阅读,天气好的黄昏,他坐在一把油黄的旧藤椅上,就着渐暝的天色和木槿篱笆的碎影,端着一本发黄的线装书,摇头晃脑,吟哦不休。他已经老了,嗓子干哑,唱腔滑稽可笑,我们说:“公啊,你在做细里?”
“读须(书)!”
“你这么老了还要读书呀?”
“须(书)不论多老都要读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他的眼睛从老花镜后抬起来,湿漉漉的目光,又温柔又怜悯,仿佛他刚刚从一个好地方归来,看到仍然贫瘠的故乡。
弟弟妹妹一哄而散,而我还在那里看着他,看他叹着气,看他举起那只被土铳掀掉大半根食指的右手,给竹烟杆填上一小撮黄烟丝,吧叽一声叼住烟嘴,一朵灰烟圈窜出来,他又端起书本——那样恋恋不舍,仿佛字符之间,潜伏着最令他魂牵梦萦的秘密。
我于是以为,读书一定是一件很神秘好玩的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