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泡桐花
娶来的媳妇叫桐花,远地来的打工妹。除了面皮黑了点,脸盘长得也算周正:乌黑顺溜的大麻花辫,梳的是小村二十年前的时尚,粗黑的眉毛下,一双大眼直愣愣地回盯着众人看,没有一丝胆怯与羞涩,难得一口整齐的白牙,当下的时月,自小就甜不离口的村娃子,长大后没有龋齿就很离奇了。桐花坐在团花锦簇的炕褥上,一拨又一拨的村民,老的少的,拥挤在幺哥新房的卧室里,恣意地品评着异地来的新娘:“泡桐树般的壮实,跟老幺儿真是配,躺着竖着都合适,哈哈。”“看那上怀,姑娘家咋就长成那样?还真是会讨男人的喜欢。”“能生能养,就凭那肥硕的屁股,不出三年,儿女满堂。”本来说话就直白,新娘又是不谙口语的外乡人,稍有年岁的村民倚老卖老,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多半喊声嫂子就满脸绯红地溜了出去,脸皮薄的后生听不下也要走,可腿肚子灌了铅似的挪不开。一个半壮小子举着满嘟嘟的一串泡桐花送到新娘的面前:“嫂子,这也叫桐花,可甜哩,你尝尝。”说着真摘了一朵下来,自顾自地把蒂部送到嘴里,微闭着眼下死劲地咂巴起来,一屋子人哄堂大笑,桐花也绷不住,咯咯地放了声。
转眼一年,三叔喜上添喜,桐花生了个九斤的小子,据说当时胎头过大,孩子始终娩不下来,幺哥蹲在产室的过道里抱着头,听着老婆凄厉的嚎叫,豆大的汗滴子不住地从头上脸上滚落下来,嘴唇都咬紫了,终究也没发出声。产室里的助产士被桐花叫得心烦意乱,从来没遇到这样不要命嚎的女人,生孩子成了杀年猪,一剪刀下去,大人哑了,孩子清脆的哭声传了出来,幺哥颤抖地起了身,哄的一声又倒了下去,产房前院里一树的泡桐花倒影在幺哥黝黑的脸上,斑斑驳驳地荡漾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