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记忆中的爷爷,成了一张旧报纸
我们大约是1971年的下半年回到老家的,那时,公已经72岁了。他的言语不多,显得很稳重,对我的关怀体现在一些生活的细节上。
已经过了吃午饭或者晚饭的时间了,我母亲不知道有什么事情,还没有回家。我一个人饿得慌,虽然看见五娘的堂弟在公他们那里快乐地吃着香喷喷的饭和菜,但是,我十分要强,宁愿自己饿着肚子躺在床上睡觉,也不主动到公他们那里去蹭饭吃。因为,我知道,婆不太喜欢我们一家,她喜欢的是五叔的堂弟,五娘是她的亲侄女。我去蹭饭,婆很不高兴。此时,是公,默默地来到我身边,把我叫到他们的饭桌上,给我盛饭又夹菜。这饭,吃得我百感交集,心中五味杂陈。
公他们又吃肉了。我家没有杀过年猪,一年四季就没有肉吃。闻着肉香,我直吞口水,多么希望能够吃上两块肉呵,但是,我要强的性格,决定我只有忍住自己的馋虫。这时,也是公,把他们炒好的肉匀出一点,给我端过来,让我也尝了肉的滋味。
公他们一家的午饭和晚饭,一直是公做。有时,公炒硬胡豆作为下饭的菜,也就是我们现在称为的火烧皮胡豆,他也要留一些起来,供我当零食吃。有时,做饭的时候,还在柴火灶里给我烧一根红苕。
我每天读书之后,要打猪草,要挑水,要淘菜,要洗苕,有时,这些家务也没有干完,累得很,就倒在床上睡了,是公,帮我把没有做完的家务做了。
家里没有米了,我找到公,说借一点。公毫不犹豫地给我舀上几碗米,并对我说,礼毛儿,不用还哟。要知道,公是和大伯、三叔一家的,有6口人等着吃饭哟,把几碗米给我,是要顶住压力的。
一段时间,我们修房子,家里没有床,我便和公睡在一起,并且睡一头,公怕我打被子,用他的大衣搭在我的被子上,让我感受到公浓浓的爱意。
每一年春节,我们弟兄姊妹都要给公拜年,但是,我知道,公对我特别关照,每次的压岁钱,都比其他的堂弟堂妹多。也许,在公的心目中,我是长孙,家又最困难,而我却是最听话的孩子,最勤快的孩子,学习成绩最好的孩子,所有,公对我是另眼相看。
晚年的公,有一个场景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。春天来了,公的年龄也大了,此时的他,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坝上,衔一根长烟杆,慢慢地吮吸叶子烟,默默地晒太阳。有时,浑浊的眼光久久地凝视着远方,灵魂也仿佛出窍了。很多时候,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。而这个时候,如果我没有事情,就来到公的身边,给他裹叶子烟,给他点燃叶子烟,摸一摸他那蓄留了很长的白胡须,给他说一些我们读书的事情。
晚年的公,还有一个场景也让我记忆犹新。冬天到了,公大多数时候都戴着毛帽子,穿着长衫。长衫之下,永远提着一个竹篾烘笼,公整个冬天就用它来取暖。我放学回家,或者是在池塘里淘了菜、淘了猪草,手冻僵了,一回屋,就把手伸向公的长衫下,一股温暖就立刻传遍了我的全身。
公是1988年去世的,去世的时候,他的曾孙也就是我的儿子已经一岁了。但是,他逝世的时候,我在外乡教书,没有能见他最后一面。当我得到消息回到家里,公已经躺在棺材里了。出殡那天,在最后清棺的时候,我见了公最后一面。青灰色的脸,清瘦,安详,这是公留给我的最后印象。
公出生于一八九九年农历十月十九,他的名字叫欧中金,又名欧金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