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过的刚好-郭德纲
那时候,在蒲黄榆有个小评剧团,剧场能坐四五十人,舞台也就两张席梦思床那么大,我去了,答应一个月给我一千块钱。唱了俩月,一分钱没给。当时我住在大兴黄村,骑个破自行车,后来没法骑了,就坐公共汽车。终于有一天,散了夜戏之后没有公交车了,只能走着回家。路过西红门,当时没有高速路,都是大桥,桥底下漆黑一片,只好走桥上面。桥上面走大车,我只能走旁边的马路牙子,不到一尺宽。我扶着栏杆,借着车的光亮往前走,身边是一辆接着一辆的大车呼啸而过。站在桥上,抬头一看,几点寒星,残月高悬。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坎坷和艰辛,我鼻子一酸,眼泪就下来了,哗哗的,一边哭一边给自己打气: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……”
3
20世纪90年代初,我在某电视台录制一个节目,摄影师跟我说:“我跟你说点事儿。”我说:“什么事儿?”他说:“相声要死了你承认不?”我说:“我不承认啊!”他说:“你证明给我看。”我说:“我证明不了给你看。但凡有能力,还来做综艺节目啊?”那时候我也很纳闷,怎么办呢?难道这门艺术真的就没有人愿意听了吗?
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路过南城的一个茶馆,看见一帮孩子在茶馆里说相声,说着玩儿。我坐在那要了一壶茶,太感慨了。我是奔着这个来的,从小学的也是相声,现如今我因为相声困在北京了。看见他们说相声,心里不是滋味。总去听很快就熟悉了,聊天的时候他们问我是干吗的,我说我也是说相声的,他们就让我也说一段。说了一段,打那儿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。其实那茶馆也不挣钱,在墙上贴了一张纸,听相声、听评书两块钱一位。那段时间,对我后来把相声带回剧场起到了一个决定性的作用。
刚回到剧场的时候,观众不熟悉,我就立了一个规矩,只来一位观众也得说。有一天,能容两三百人的剧场真的只来了一位观众,开场的老先生叫邢文昭,刘宝瑞先生的亲传弟子,说一个单口相声,台上一个人台下一个人。说到半截,台下的观众手机响了,老先生停下来看着他不说话,他也不好意思,接起来说两句就挂了,继续听老先生说相声。到我上场的时候,我指着他说,你要好好听相声,上厕所必须跟我打招呼,今天动起手来你跑不了,我后台人比你多。他哈哈大笑。今天说这个事情挺有意思的,但那时是一件很心酸的事情。
在广德楼演出,寒冬腊月,大雪纷飞,大栅栏里连条狗都没有。下午场散了,卖了十几张票,把票钱拿过来,我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钱放到一块儿,给大伙买盒饭。吃完盒饭,一起拿着竹板站在门口,呱唧,呱唧,呱唧,听相声了。顶着风,顶着雪,站在那儿喊,拉观众。真的有一两个人进来了,赶紧有人往后台跑,穿大褂上台说相声。我愿意干这个,所以,我不觉得苦。我也想找别人跟我一块儿干。但是谁会跟我一块儿干呢?这是一个不赚钱的事情。这个过程当中,有人来了两天就走了,有人因为不赚钱半途退出了,但是也有人坚持了下来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,走了穿红的来了挂绿的。
十多年的风风雨雨,回头看我得感谢那段岁月。
穷人站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,钩不着亲人骨肉;有钱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,打不散无义宾朋。英雄至此,未必英雄。大英雄手中枪翻江倒海,抵挡不住饥寒穷三个字。有钱男子汉,无钱汉子难,又何况一帮说相声的呢?一步一步地苦熬苦掖,终于我们也看见了花团锦簇,我们也知道了灯彩佳话。
那一夜,我也曾梦见百万雄兵。
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