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舅舅
矿区远离城市,在一处山角旮旯里,从西峡县城出发要走大半天,倒四次车。灰头丧气的舅舅提着行李和报到条来到这里,刚刚入秋,正是满地黄花堆积的时候,长叹几声“这次第,怎一个愁字了得”啊。所幸那时大学生还比较吃香,做为技术员,又能说会道,擅长拍领导马屁的小舅舅倒也颇受重用,除了上班,跟着领导日日小酒不断,大有借酒浇愁的快感吧,每酒必醉,喝得人事不省方止,那两年酒量不断攀升,经常一斤靠上。日日如此,晚上醉得一塌糊涂,白天醉眼朦胧,过了两年很是逍遥犹如李白般狂放不羁的日子。春节回家探亲,姥姥开始操心儿子的婚事,舅舅一句:矿上哪有什么好姑娘,都是一副狗不吃猪不啃的模样,噎的姥姥好大一会儿喘不过来气。
或许酒精的诱因,也可能是潜伏于身体的病变,舅舅的身体开始变得不听使唤了,指节僵硬,膝关节凉疼甚至无法弯曲,从27岁开始,他便踏上了漫漫求医之路。河北洪湖专治股骨头坏死医院,他在那里治疗了一年多,被确诊为股骨头坏死,身体不仅没有好转,反而越来越严重,手不能握,手指只能硬硬地伸着,脖子不能随意转动,要回头看只能把整个身子都回来,手臂不能弯曲,像挠后背这样简单的动作,他再也做不了。北京,石家庄,天津,平顶山,驻马店都各大医院都有他或长至一年或短至几个月的住院记录。那些年,他充满了希望,只要听说哪个地方能治他的病,就辗转而去,甚至奔波几千里地也再所不惜,每每失望而归。医院的正规治疗不见效果,就打问民间偏方,甚至拜神求佛。我还记得有一次,他让姥姥用一口大锅放满了水架在炉子上烧滚,而他把铺板放在大锅之上,躺在铺板上熏蒸了一个小时,大汗淋漓,浑身虚脱。十年求医,大把大把的药丸苦涩地吃下去,大大小小的银针刺入肌肤,除了五官正常,面部表情基本正常,他成了一个僵硬的人。生活不能自理,穿衣脱裤、大小便都需要有人伺候,吃饭可勉强端碗,行走更是僵硬地一步一挪,膝盖不能正常弯曲,胳膊细瘦如麻杆,瘦骨嶙峋,身高从1米74萎缩至1米67,脊柱弯曲,腰佝偻下来,艰难地走在路上,一颠一跛好像一个戏耍的猴子,过往的行人都指指戳戳地议论半天,再惋惜几句。后来,不再吃药,一是药太贵吃不起,二是药对病情毫无缓解,对自己的病也绝望了,就这样了此残生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