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《伊凡伊里奇之死》读后感两篇
死亡作为前提的思考,那是存在主义的问题。我现在不想讨论它,因为我之前讨论的太多了。伊凡伊里奇之前是法官,他的工作是审判别人——现在倒好,他被死亡这个最大的法官审判了。这时候,疾病的疼痛变成了原告,医生成了律师,而他自己,也被扔到了被告席上。他害怕,他恐惧——这时候除了死亡,他好像一切都感知不到了。他工作的时候心不在焉,吃饭的时候开始易怒发飙,就连一般地打打扑克,他都开始敏感地觉察到自己被别人当病人同情。他的一切的行为都变成了死亡的后缀,死亡也变成了他一切思考的前提,他开始多愁善感起来,他开始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,他居然,开始思考哲学了!哲学一直都被人说成太过深奥,其实深奥很多时候与其说是深奥,不如说是应为我们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进入它的大门罢了。死亡把伊凡伊里奇忙碌的理由抹去之后,他终于有时间去思考了。
那他思考到了什么呢?“盖尤斯是人,凡人都要死,因此盖尤斯也要死”。这时候,我觉得,生命结的果实终于已被伊凡伊里奇采到,这个果实就是幻灭。肉体是这么地不堪一击,以至于一个病菌都可以将之抹除。对此,哪怕是天才如帕斯卡,也无可奈何,只能够保持自己作为一根“思想的苇草”的自尊,给自己一个“帕斯卡赌注”式的安慰。伊凡伊里奇开始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在撒谎,自己被骗了,他,可是无济于事——他开始变得瘦骨嶙峋,开始变得虚弱不堪。在人生的最难熬的一段时间里,他开始怀念童年,因为没什么可怀念的;他开始感受自己身上的器官的一点点的磨损,因为没什么可感知的了。
这真是个黑色的幽默。
一方面,毫无疑问,伊凡伊里奇被吞噬了,被死亡这个巨大的“利维坦”吞噬了;另一方面,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,生活在某种程度上,也被伊凡伊里奇感知到了呢?他之前可是一个纯粹的寻欢作乐者,这下可好,一夜之间,他居然为自己的寻欢作乐懊恼了!他在病榻上居然在想“我这辈子说不定真的过得不对头”。
孔子有句老话,叫“未知生,焉知死”。伊凡伊里奇成功地戳破了这个谎言——没有临近死亡,人永远不知道什么是“活着”。伊凡伊里奇与其说是被死亡吞噬,不如说是感知到“活着”了;与其说他因为害怕死亡而战栗,不如说是他因为意识到之前的生活而愤恨懊悔。
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说,比起死亡,活着,其实更令人恐惧呢?会不会,死亡的可怕,只是因为它令人感受到了活着的可怕呢?会不会,人比起恐惧死亡,其实更害怕活着呢?会不会,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呢?
这个问题是无解的,伊凡伊里奇最后也死了,真的死了,死过去了,“再也不会有死了。“没有死,只有光。”我有点恐惧地觉察到,伊凡伊里奇在死亡的时候,会不会,心里其实带着某种惊喜,某种快乐。这种快乐,让他恨不得把死亡再体验一把。“多么快乐呀!”与其说他扑腾着腿是为了求生,会不会有可能,他其实是在享受死亡呢?我倒吸了一口凉气,不敢继续想下去。
当然,要是死亡看成是一切的结束的话,那就太小看托尔斯泰了——正如把孔乙己被打断腿看成是一切的结束,是太小看鲁迅一样。死亡之后,还有很多故事呢!还有很多伊凡伊里奇所没有看到,或者看到了而不愿去想的故事呢!他的同事忙碌于怎么样填补他在工作上的空缺,他的妻子忙碌于怎么样通过他的死亡多拿一点抚恤金。生活最终的结束怎么可能会是死亡呢?哪有那么简单!远远没有结束!死亡远远没有结束一切!
那什么时候才是结束呢?
小说的一开头就已经告诉了我们:彼得伊凡内奇成为了第五名赌客,这时候,伊凡伊里奇才是真的“死掉了”。